信心銘講錄續(4)
法鼓全集 數位隨身版
信心銘講錄 -- 聖嚴法師著
續(4)
一心不生
二由一有,一亦莫守。一心不生,萬法無咎。
照基督教《聖經》上的說法,最開始是一,這個一就是上帝;上帝造了一個人,即亞當,後來覺得不夠,又造了一個人,即夏娃。於是一個變成兩個,兩個變成了三個。當一男一女結合,又成為另一個一,那就是「一」對夫妻、「一」個家庭。夫妻生兒育女,兒女長大之後,又另結夫妻、另組家庭,於是夫妻、家庭也由一而二,二而三地增加。當人老了,終是要死的,死後到那裡去了呢?上帝造的亞當和夏娃,聽說又回到上帝那邊去了,做了上帝的隨從。那也就是說,從一變二,從二變三、變四……變過以後,就無法再還原為一了。所以,上帝造人,人又生人,人越來越多,死後到天國去的人也越來越多,還有那些犯罪的人,死後到地獄裡去,在地獄裡受罪的人也越來越多。於是人被分成三類,一在地上,一在天國,一在地獄,地上的人好多好多,天國的人好多好多,地獄裡的人也好多好多。但是修學佛法可不是這樣的,修學佛法,曉得一切是從一來的,要回到一去,而且不但回到一,連一連零這樣的東西也沒有啊!那才是最究竟。因此,西方哲學也好、宗教也好,終是無法完全統一,更無法超越。禪或是佛法的修行,不僅是要統一,而且對這個統一也不要執著,這才是真正修行成功。
昨天我提示諸位不能有「二見」,但要有方法,因為方法是達到統一心的手段。我們的心經常是在妄想中,必須以方法代替妄想,用方法使心集中,再進一步方法不見了,那時就達到了統一心。今天在小參時有位禪眾告訴我說︰「我已經修行好些年了,可是把方法丟掉、連身體也丟掉的經驗至今還沒有得到。」我說︰「你不要期望太多,要慢慢來。雖然我常說修行得力時會把方法丟掉,但那是自然而然丟掉,你不要刻意丟掉方法,而是方法自然丟掉,那才對。如果故意將方法丟掉,自認為我沒有方法了,我得到統一了,那就錯了。」所以,不見「二」指的是統一。是方法自然而然地丟掉了你,心也自然而然地統一了。今天所談,則更進一步連一也要丟掉。
經典上說︰「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。」這是一,指的是從一產生一切,而一切又歸於一。這也是東西方哲學都談到的觀念,但佛法認為這樣還不夠。因為執著於「一」在哲學上不是唯心,就是唯物,而在宗教上則為唯神論。這種唯神論,有時會像前面基督教所談上帝造人的說法,從一變多之後,就無法再回到「一」了。但是就修行佛法而言,統於「一」是必然的過程,到達「一」時才知「一」非真實究竟。因而進一步突破且超越「一」,否則還只算是世間法,而非佛法。
修行的過程,是先從散亂心變成集中意念,但集中意念並不是「一」,而是朝著「一」的方向努力前進,此時意識中尚有主觀與客觀、我與方法的分別。當心集中到最佳的狀況,就如方才所講的,方法丟掉了你,只有一個實在的「我」存在,此時才稱為「一」,但只是初步的「一」,而不是深入的「一」;這個「一」,也就是「定」。但「定」又有許多層次,初步的「一」只感覺到自己的存在,方法沒有了,念頭沒有了,清清楚楚。有些參禪的人到了這個程度就不再深入了。然而,下一步的努力卻是要把這個「一」融化掉。
今天有人告訴我,他常常感覺自己坐得很舒服。我告訴他︰「不要貪著於這種愉快的感覺,其實這種從身體而來的感覺屬於欲樂的範圍。欲包括了食欲、觸欲、性欲等。如果修行人捨不得離棄此種欲樂,根本無法得到一心,也進入不了定境。因此必須設法袪除,否則至少有三個念頭︰我、舒服、身體在舒服。因為打坐有比食欲、觸欲、性欲更舒服的感覺,所以人們會繼續不斷打坐、修行,但也必須捨棄、超越這種經驗,才能更上一層。」
由集中意念而得到統一心時,謂之「一心」或「大我」,但這只是將「我」無限擴大,依然有個「我」存在。既然有「我」,就未得解脫。必須從「一心」或「大我」再超越,才得解脫。換言之,不能住於「定」或「完美」的境界中。有人說︰「他是位完美大師。」這種說法是有問題的。從禪的立場而言,必須打破「大我」方能超越。「二」是由「一」而有,既然如此,必須連「一」都不接受、不執著,才能到達禪的境界。
因此,「一亦莫守」有兩層意思︰第一是不守於「一心」的狀態,第二是不守於「大我」的境界。「一心」和「大我」是世間法修行的最高境界,但就禪法而言,此兩者皆未出離生死,未得解脫。所以三祖接著說:「一心不生,萬法無咎。」也就是說,達到一心境界的人,依然在問題中;反之,若能「一心不生」,任何一法生起時都不會造成問題,即使是問題也能迎刃而解。
這裡要說明的是,我們的心之所以發生問題、製造煩惱,是在有「二」、有「三」的情況下;心處於「一」的狀態下則煩惱不起。但是「一」只能維持一段時間,不可能維持永遠,因為有「一」必定會變成「二」;若沒有「二」與之對立,「一」又如何存在呢?如果是真正、完整、絕對的「一」,則不能稱為「一」,因為它是無在無不在的,也是無以名之的。有「一」必然有「二」,只是自己不知道。因此,當心處於「一」的境界時,沒有煩惱也沒有問題,可是隱藏在「一」底下的問題遲早會顯現。換言之,在「一心」的狀態時,不受萬法中的任何一法所誘惑、刺激、影響,可是這並不是永久的,它總有受誘惑、刺激、影響的時候,以致問題、煩惱紛至沓來。所以,不可將「一心」誤認為最高的境界。
無咎無法,不生不心。
「一心」粉碎後便進入「無心」,也就是禪的悟境。此時不但毫無起伏的念頭、生滅的念頭,連「不動的心」也沒有。既然任何一法都不存在,當然沒有事物來煩擾你。
我們的身心都需要食物,否則營養不繼,難以生存。身體除了需要段食(日常的飲食)之外,還需要觸食(如接觸其他人的感覺、淋浴更衣後的舒適感),而我們的心更需要識食。若能斷除前兩種食物,就可出離欲界;若能斷除第三種食物,則可出離三界。因此,二心或三心在欲界中是有對象的,而「一心」尚有「識」的念頭,也就是依然存有一己的感受。以上三種食物只要有一種不能捨離,就難以出生死。
無論一心、二心、三心、雜亂心都不是好心,而是妄想心。但是,我們修行時還是得從集中心開始,要集中得先將身外事全部放下,放下禪堂外的事,放下打七前後的事,放下過去事、未來事,分分秒秒把心集中在方法上。也就是把心從很大的範圍、很久遠的時間(過去與未來)收攝到方法上,經由集中心、統一心,終抵於無心。
捨棄幻覺
能隨境滅,境逐能沉。境由能境,能由境能。
「能」是主觀,「境」是客觀,就佛學名詞而言是指「能(因)」、「所(緣)」。類似的說法就是「心不自生,因境而生」,指的是心不會自己動,一定是因境界而動,換言之,心法不能孤起,必因色法而生起。禪宗說「隻手鼓掌」,表示是不可能的事,意思是說,若不從色法、環境去找心,是不可能的。
南泉禪師欲往某田莊,尚未到達,莊主竟準備好了接待的事宜。禪師很訝異,便問莊主如何知道他要來?莊主說︰「前晚土地公已經來告示了。」禪師說︰「老僧修行不得力,心被土地公看到了,實在慚愧。」這個公案表示,禪師心動,想到要去那個田莊時,那個田莊的方向、景象就在禪師心中出現,以至被土地公瞧見。
有位禪師在河邊的茅棚打坐,一晚聽到二鬼交談。一鬼高興地說︰「明天我就能離開這裡了。」另一鬼問︰「為什麼?」他回答︰「明天有個戴鐵帽子的人會來做我的替身。」禪師心想這兩隻鬼在講什麼鬼話。第二天下大雨,河水暴漲,禪師遠遠看到一個人頭上反頂了一口鍋擋雨,往河邊走來,眼見就要過河。禪師就警告他︰「今天下大雨,河深水急,太危險了,最好不要過河。」那人還在猶豫,禪師便又說︰「最好聽我的話,否則性命難保。」那人心想︰「老和尚這麼說,一定有道理。」於是就回去了。那天晚上禪師打坐時,又聽到那兩鬼說話。第一個鬼抱怨說︰「我困在這兒這麼多年了,好不容易才有個人來當替身,偏偏那個老和尚多管閒事,把事情搞砸了。我要找老和尚算帳。」話說完,他就在河堤上鑿了一個洞,想引水淹茅棚。禪師知道鬼要淹死他,突然就隱身不見了。那鬼四目張望,茅棚竟是空的。其實禪師還是在那裡,鬼說的話也聽得清清楚楚。他之所以讓鬼看不到他,是因為心不動。換言之,心不隨境動時,任何人也找不到你;如果死神或閻王要來捉你,你心不動的話,他捉不到你;一般人之所以會被捉,是因為心裡有境,而被境所遷,鬼神可以循線捉到他們。
我們打坐用功時,心裡想任何東西,境界就會出現。如果沒有境界作為符號,妄念也就不可能產生。其實,數息本身就是妄念,但是如果綿綿不斷守住它,就成了正念,成了修行的方法。如果念頭老是在變化而無法控制,那就是妄念。這兩種都是心中有境界,都不是清淨心或無心,甚至稱不上是一心。
如果此時死去,想要自己有把握怎麼樣,大概很不容易,會隨著業力的牽引往自己最執著的環境中去投生,這也是心隨境轉。所以修行主要是鍛鍊心能自我控制,不隨境轉,能自主往生,而非隨業力流轉於生死間,能於生死中得自在、得解脫。
心中存有任何念頭,都會有境界與之相應。如果我們心中的念頭和貪、瞋、癡相應,就陷於煩惱、痛苦中。修行時只要帶有些微貪、瞋、癡的成分就是不清淨,連天界、天國都生不了,更別提解脫自在了,因為生天的條件是布施、持戒。如果有個對象讓你放不下愛、放不下瞋,就不可能成為統一心;而一定是亂心、散心,連定境都達不到,還談什麼解脫。
因此,修行時心中任何念頭都要視為魔境來處理。有人數息進入狀況後,覺得非常舒適自在,彷彿身在天堂。有人面壁用功,看到牆壁裂開一個洞,自己鑽進去,覺得身處他方世界,過了數支香,引磬聲使他醒轉過來,下次打坐時就想再進入這種美妙境界。這是屬於令人喜歡的境界。當然也有可怕的境界,例如在境中遇見老虎、獅子、三頭六臂……。
有位禪眾參加禪七後會講梵文、藏文、土耳其話,乃至天國的語言,有人錄下音來放給我聽︰「師父,他到底在講什麼語文?」我說︰「丟到垃圾桶去!這是胡說八道。」昨天我問那個人︰「你現在還想不想說?」他說︰「不想說了。」這些都是心中有物,心裡想要獲得什麼,才會反應出某種情況。因此,只要心中有物,而且此物又不是方法時,全都是魔境。
首先我們得瞭解這一點,才能繼續往下。無論是數息、念佛、持咒等方法都不如參話頭或公案。為什麼?數息要注意自己的呼吸,念佛要注意佛號,持咒要注意咒語,這些都有對象存在。參話頭或公案就不一樣了,因為它本身只有方法而沒有對象。因此,剛開始修行用方法時必須有對象,沒有對象就使不上力,但是方法用到某個階段就進入了沒有對象的層次。這也就是禪為什麼要用公案和話頭的原因。比方說「無」,趙州說︰「狗子無佛性。」為什麼?沒有答案。這是為什麼?沒有人會告訴你是為什麼,因為這後面根本沒有答案。你只需要用「什麼是無?為什麼是無?」的方法反覆不斷問自己就可以了。因為「無」沒有對象,再加上自己非常努力用功,到最後連「自己」這個念頭都沒有了!如此不斷專精用功,便起疑情,處於大疑團中,此時連上帝、鬼神都找不到你,因為自己已經不存在了。
如果用正確的方法禪修,雖然未開悟,也是很好。以上所講的四句詩能產生類似參公案、參話頭的效果,或者說已經開悟的人就如詩中所敍,既沒有對象,更沒有自己。
覺知煩惱
欲知兩段,元是一空。一空同兩,齊含萬像。
這四句是在講沒有分別,但在沒有分別之中卻又清清楚楚有所分別。在修行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越髒、越壞、越可憐、越可恨、越可怕越好。為什麼?因為修行就是檢查自己,越明瞭自己越知道如何往前走。我隨著國民政府的軍隊離開中國大陸,來到臺灣。當時局勢一片混亂,我們的部隊就擠在一棟楠木倉庫裡,吃、喝、拉、撒、睡都在裡面。倉庫裡沒有窗戶,也沒有電燈,晚上看不見上廁所的路,許多人乾脆就地拉撒。那些夜間到外面上廁所的人,在摸索往返的途中踩在糞堆上,自己根本不知道。要到天亮時才看清楚到處是穢物。當看到穢物的那一刻雖然覺得骯髒、噁心,但總比在黑夜中完全看不見的情形好得太多了。
從未修行的人就像在那間黑屋子裡一樣,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踩到穢物。來打禪七就像心裡的明燈慢慢亮起來,也許只照了一下,但知道哪裡有穢物,踩到的機會就相對地減少。因此,發現自己問題之所在是好現象;但若發現問題就嫌惡自己,不懂方法亂整一通,只是為自己製造更多的問題。
修行就像修路,工人把路面挖開是為了修理埋藏在裡面有問題的電纜、瓦斯管或水管,修完之後再鋪回去。所以修理時將路面破壞,好像比原來更髒亂,修理完了鋪回去之後,表面上看起來跟以前完全一樣,其實已大不相同了。同樣的,在修行的過程中能挖掘出自己的缺點、問題,而這些缺點、問題又確確實實存在,對自己是非常有用的。所以要從「有」處來看「沒有」。
當發現自己障礙很多時,如打坐用方法時心不容易集中、腿痛得要命、睡眠不足……這些全是問題。但是,我們也得知道,原先腿並不痛,只是在打坐後才痛,伸伸腿就又不痛了。因此,當腿痛時,要觀腿本來是不痛的,所以根本沒有痛這回事─若這個痛是真有的話,不打坐也會痛,或者打完坐以後還會繼續痛下去。
另一個問題就是︰用方法而心不能集中時,便覺得自己的心為什麼老是不能集中。雖然如此,我仍不相信在這幾天的修行、打坐中,你們的心完全不能集中而全在打妄想。你們的心至少有一點時間是在方法上,否則早就打道回府了,不是嗎?所以,只要能用上方法就表示心散亂的現象其實不是真的。因此,心散亂時不須害怕恐懼,因為那是假的,不是真的。
從散亂變成集中時,集中心就是真心嗎?當然不是。如果心真能集中就不會散亂了,可見散亂心和集中心都是不真實的,既然這些心都不真,那就表示「無心」了。既然本來就「無心」,那我們修行很容易成功呀!雖然我們現在還沒到達「無心」的階段,但知道沒有「心」這回事,我們的信心也就建立起來了。目前我們只要有信心就好,是不是達到了「一心」或「無心」都沒關係,只要相信「散亂心」、「集中心」、「一心」都是假的,自然會精進用功而又不急躁、不失望。
我見過一些人在打了一次禪七之後就說︰「我的心這麼亂,再怎麼用功也沒用,算了,不修行了。」這種人是不相信或沒有體驗到︰不成功並不是該令人失望的事,修行不得力並非就是失敗,而只是時間未到。就像爬山爬到一半沒繼續往上爬並不能說就是失敗,只要繼續爬到山頂就成了。有一次我乘車上一處高原,一路開了幾個小時,已經離開地面兩千呎了,但我覺得好像還在平地上,就問司機︰「我們還在平地上嗎?為什麼沒看見山呢?」司機說︰「我們已經到山頂了。」我說︰「可是我沒有看到山啊。」他說︰「是啊,我們是緩緩的一路爬升,所以感覺不出來。」從「有」看「空」是從修行的立場來看,所以應該具備信心,日久功升,一定有成。
現在我們再從「空」看「有」,前天我們這地方下了雪,現在雪沒有了。現在沒有雪,是不是就是沒有雪呢?雪是從天上下的,你現在上天去也找不到雪,但不能因此說天上沒有雪,因為雪就是從天上下來的啊!你說現在沒有雪,對,沒有錯。但是也許過幾天下雪了。過去天上下雪,將來天上還會下雪,只是天上現在沒有雪,不能說現在看不到就沒有。不能執著這樣的空。禪宗有則公案︰有位老婆婆長期供養一位禪師,有一天老婆婆決定試試他的道行,看他是不是開悟了,就交代年輕漂亮的女兒送飯時趁機抱一下和尚。女兒照母親吩咐的做了,禪師沒有任何反應。第二天,老婆婆親自去問禪師︰「你覺得我女兒如何?」他回答說︰「枯木依寒崖。」老婆婆一聽,馬上用掃帚把他轟走,並說︰「我二十年只供養個俗漢!」同時一把火燒了和尚住的草庵。雖然這個和尚道行高深,但還未體悟到禪,因為他執著於空,而否定了有。
在禪七中,當你的心依然散亂時,我要你集中心力於正在做的任何事,自己的每個動作都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。當你到達集中心時,就可能不知不覺進入下一個階段:吃飯的時候,不知道在吃什麼;走路的時候,不知道在哪裡走;看到人的時候,不知道看到的人是誰。不過你依然是跟大眾一起作息,只是順著生理和周遭的自然環境去動作,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完全是心無二用,專心在方法上,而進入了大疑團。這時用功的情形就成為自然的修行,就像皮球從非常平滑的山上往下滾,一路到底。到了這種程度,自己不需要修行,而實質上已覺得很好了。這是修行過程中從「空」到「有」的情形︰感覺上是「空」,其實是「有」,因為它在感覺、思想上是沒有的,然而它的心是有的。
第三個層次就是回到完整的知覺。這時和第一個層次不同的是︰不再有任何散亂的念頭,吃飯時就是吃飯,睡覺時就是睡覺,不多不少。
如果修行時遇到方法不見了,覺得自己無事可做、身體好像也沒有了,這時可能有兩種情況︰一種是負面的,就是懶散,什麼事也不想做;另一種是正面的,表示正在用功修行,方法用得很好,就像本領高超的騎士騎上快馬時,人已與馬合而為一,而忘掉了馬的存在。
再一種就是悟後從「空」看「有」。有位徒弟問禪師︰「師父,假如許多情況同時出現在面前,這時您怎麼辦呢?」意思是說︰「這個地方失火、那個地方跳舞、那個地方殺人、那個地方老虎來了,處身如此複雜多變的環境中,一時之間你如何應對?」─當然,這是我的解釋。那位禪師只回答︰「紅的不是白的,青的不是黃的。」是什麼就是什麼。但如果他看到什麼就是什麼,那不就和普通人一樣了嗎?與普通人不同處是他不會慌張。
宋末有位無學祖元禪師,元軍來時所有人都逃走了,只有他沒逃。元將看到廟裡面只有他一個人,就把他捉去問話︰「所有人都逃跑了,你為什麼沒逃?一定是想做對元軍不利的事!」禪師回答︰「我不需要跑,如果我應該死,到任何地方都會死;如果我不該死,就算你們來了我也不會死。」將軍接著問︰「難道你不怕死嗎?」禪師說︰「我當然不想死,但如果一定要我死,那也就認了。」將軍說︰「好!現在我就殺了你!」禪師就說了兩句話︰「珍重大元三尺劍,電光影裡斬春風。」元將終於警悟,沒有殺他。
開悟以後的「有」不是自己有,而是:一切都有,只是自己沒有。既然沒有了自己,當然連頭、身體也都沒有了。所以,殺是將軍的事,不是禪師的事;禪師的頭就算被砍了,卻與禪師一點關係也沒有。或許你們認為這位禪師大概是想自殺,我認為他並不想自殺,因為如果他想自殺的話,那表示他自認有個身體存在。因此,不管「空」或「有」,從「空」可以看「有」,從「有」可以看「空」,「空」與「有」之中兩邊都有,兩邊也都沒有,亦即兩邊都是「有」,也兩邊都是「空」。懂嗎?如果不懂,只要相信就好;如果真的已懂,就已經開悟了。
標籤: 禪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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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心銘講錄續(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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